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家，想起这一路走来到现在的我，想起在我眼里，心里总是冷冷的父亲。如今的父亲真的老了，严厉的脸上总有着倦容和无限的失落。
　　总是不由地想起小时侯。
　　年关来临的时侯，每当晚饭后，忙了一天的父母亲总会和我们围炉而坐。妈妈忙着端上来新蒸好的馒头和红薯。热腾腾的烟雾中透出全家人红红的笑脸，每到这个时侯，不太忙的父亲总会给我们姐弟几个出上几道谜语。猜对了的兴高采烈，错了的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呀，有什么好在意的，大不了再来嘛。父亲心满意足的脸上满是包容。母亲总是忙碌的，也总是开心的。每当这时侯，心总比炉塘里的火还暖，总觉得自己比同龄的孩子都幸福。有一个如此高大，勤劳，淳厚善良的父亲。有一个对我们倾注了全部爱心的母亲。上学放学都是那样值得高兴，虽然学习成绩不太好，但也不太坏呀。我知道我是聪明的，就像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高声唱歌一样，就像我一直相信父亲是我们家的山一样。
　　快乐的时间过得总是快的。渐渐的，我发觉父亲的笑越来越少了，脸上少了一点宽容，多了几分严厉。还有一些让我也说不出的害怕的感觉。终于有一天我明白了为什么？上高中的哥哥不去上学了，不管父亲和母亲怎么劝说，哥哥都说不去了。在那样冰冷的冬天，父亲让哥哥自己从门前的池塘边捡了一筐石子倒在房檐下，跪上面自省。哥哥不声不响地跪下了，一直跪到了晚上。后来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反正从那天起哥哥就再也没去学校上学。也就从那天起，我眼里样子坚强而充满活力的父亲忽然间老了十岁。现在想想心还是酸酸的。一辈子要强的父亲省吃俭用地供我们兄弟姊妹上学。他从不觉得苦，我们的学习就是他的希望。他不羡慕邻居家重修了大平房，也不在意人家又新买了大电视。可哥哥死活都不去上学了，父亲最大的希望破灭了，父亲的心伤了，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条件哥哥却依然选择了回家。
　　在以后不算长的时间里，姐姐，我，妹妹都相续离开了学校。父亲更老了，脸上的笑容更少了，那段时间哥哥结婚了，姐姐嫁了一个父母都不认可的男人。我也在这个时侯和小伙伴儿一起南下离开了家。可不懂事的我受不了工厂里一天近20个小时的工作，跑到老乡那里玩儿。刚刚吵完架的伙伴写信给我家，说我在外面不做脸。又羞又气的父亲当天就带着干粮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赶到了我上班的地方。找到我时，老乡正在给我满是水泡的手和脚上药，父亲看着哭了，眼里满是伤痛，同时也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见到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父亲把我接回了家，说什么也不许我再出去了。
　　以后不短的一段日子，我都生活在自己不幸的感情里。家里的事慢慢地离我远了，淡了，可那痛那伤依然还在。我懂父亲为什么拼命供弟弟上学，哪怕债台高筑，我懂父亲严厉的眼神里越来越多的孤独无助和感伤。我也难过，也心疼。所以不管我任何时间在家，我都会抢着做我眼里看到的每件事情，总想把一天，一月，一年的活全帮他们干完，让他们能好好地休息片刻。想补偿年少时的不懂事，想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哪怕一点一滴。父亲又老了很多，我买回去的衣服又显宽大了，母亲头上的白发又白了很多，家里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是他们的孙子又成了他们新的希望。可我知道，失望已经开始了。
　　眼前父亲迷茫而混浊的眼，像我家贫瘠的后山顶上黄昏的雾，落漠而孤独。
　　打通了家里的电话，却又忙挂断了，深深的夜里，忙了一天的父亲是否正在做梦，梦里又是怎样的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