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贡问于孔子曰:“昔者齐君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节财。’鲁君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谕臣。’叶公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悦近而来远。’三者之问一也,而夫子应之不同,然政在异端乎?”孔子曰:“各因其事也。齐君为国,奢乎台榭,淫于苑囿,五官伎乐不解于时,一旦而赐人以千乘之家者三,故曰:政在节财。鲁君有臣三人,内比周以愚其君,外距诸侯之宾以蔽其明,故曰:政在谕臣。夫荆之地广而都狭,民有离心,莫安其居,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此三者所以为政殊矣。《诗》云:‘丧乱蔑资,曾不惠我师。’此伤奢侈不节以为乱者也。又曰:‘匪其止共,惟王之卬。’此伤奸臣蔽主以为乱者也。又曰:‘乱离瘼矣,奚其适归。’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察此三者,政之所欲,岂同乎哉?”
孔子曰:“忠臣之谏君,有五义焉。一曰谲谏,二曰戆谏,三曰降谏,四曰直谏,五曰风谏。唯度主而行之,吾从其讽谏乎。”
子曰:“夫道不可不贵也。中行文子倍道失义以亡其国,而能礼贤以活其身;圣人转祸为福,此谓是与。”
楚王将游荆台,司马子祺谏,王怒之。令尹子西贺于殿下,谏曰:“今荆台之观,不可失也。”王喜,拊子西之背曰:“与子共乐之矣。”子西步马十里,引辔而止曰:“臣愿言有道,王肯听之乎?”王曰:“子其言之。”子西曰:“臣闻为人臣而忠其君者,爵禄不足以赏也;谀其君者,刑罚不足以诛也。夫子祺者忠臣也,而臣者谀臣也,愿主赏忠而诛谀焉。”王曰:“今我听司马之谏,是独能禁我耳,若后世游之可也?”子西曰:“禁后世易耳。大王万岁之后,起山陵于荆台之上,则子孙必不忍游于父祖之墓以为欢乐也。”王曰:“善。”乃还。孔子闻之,曰:“至哉!子西之谏也,入之于千里之上,抑之于百世之后者也。”
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之于子产、晏子,可为至矣。敢问二大夫之所为目,夫子之所以与之者。”孔子曰:“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君为忠臣,于行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而加爱敬。”
齐有一足之鸟,飞习于公朝,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大怪之,使使聘鲁问孔子。孔子曰:“此鸟名曰商羊,水祥也。昔童儿有屈其一脚,振讯两眉而跳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鼓儛。’今齐有之,其应至矣。急告民趋治沟渠,修堤防,将有大水为灾。”顷之,大霖雨,水溢泛诸国,伤害民人,唯齐有备不败。景公曰:“圣人之言,信而有徵矣!”
孔子谓宓子贱曰:“子治单父,众悦,子何施而得之也?”子语丘所以为之者。对曰:“不齐之治也,父恤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孔子曰:“善,小节也,小民附矣,犹未足也。”曰:“不齐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谓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悌矣;友事十一人,可以举善矣。中节也,中人附矣;犹未足也。”曰:“此地民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而禀度焉,皆教不齐之道。”孔子叹曰:“其大者乃于此乎有矣!昔尧、舜听天下,务求贤以自辅。夫贤者、百福之宗也,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齐之所以治者小也。”
子贡为信阳宰,将行,辞于孔子。孔子曰:“勤之慎之,奉天子之时,无夺无伐,无暴无盗。”子贡曰:“赐也,少而事君子,岂以盗为累哉?”孔子曰:“汝未之详也。夫以贤代贤,是谓之夺;以不肖代贤,是谓之伐;缓令急诛,是谓之暴;取善自与,是谓之盗。盗非窃财之谓也。吾闻之,知为吏者,奉法以利民;不知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怨之所由也。治官莫若平,临财莫如廉。廉、平之守,不可改也。匿人之善,斯谓蔽贤;扬人之恶,斯为小人。内不相训,而外相谤,非亲睦也。言人之善,若己有之;言人之恶,若己受之;故君子无所不慎焉。”
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其境,曰:“善哉由也!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也!忠信而宽矣。”至庭曰:“善哉由也!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之政,而三称其善,其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吾见其政矣。入其境,田畴尽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宽,故其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清闲,诸下用命,此其言明察以断,故其政不扰也。以此观之,虽三称其善,庸尽其美矣。”